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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主: 飞扬在天

[转贴][长篇连载]明札记

 火... [复制链接]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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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以伦比的天赋,以及二十多年朝廷打滚的政治经验,最终拯救了张居正,让他做出了一个极为准确的判断:
    “高拱依然是信任我的。”

    继续隐藏下去,等待时机的到来。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五月二十六日,机会来临。

    隆庆皇帝终于不行了,这位太平天子做了二十多年的替补,却只当了六年的皇帝,估计是当年压力太大,他的身体一直不好,加上一大群言官口水乱飞,他有没有他爹那种心理素质,一来二去就一病不起。

    这位循规蹈矩的皇帝知道自己不能干,所以把工作交给能干的人,在他统治期间,经济得到发展,百姓安居乐业,连蒙古人都消停了,也算是相当不错了。

    一句话,他是个老实人。

    就在这一天,这位老实人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,便紧急下令,召见三个人,他们分别是高拱、张居正,以及刚刚入阁不久的高仪。

    这里说一下这位高仪,虽说他姓高,却绝非高拱的亲戚,这位兄台当年是高拱的同班同学,几十年勤勤恳恳,小心谨慎,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,老实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:

    比如当年他做礼部尚书的时候,家里的房子失了火,烧得一干二净,好歹是个正部级干部,重新盖一座就是了。

    可是高仪却极为另类,他自己没钱,也不向组织开口,竟然找了个朋友家借住,而且一直到死,也没买过房子,就这么凑合了十几年。

    所以很明显,高拱拉这个人入阁,就是用来凑数的,在他看来,高仪不过是个老实本分,反应迟钝的人,然而此后的事情发展告诉我们,他或许老实,却绝不迟钝。

    在接到入宫的命令后,高拱立刻意识到皇帝可能不行了,为了不耽误事,他撒腿就跑,据史料记载,这位仁兄连轿子都没坐,六十多岁的老头,一溜烟从东安门跑进东华门,终于在皇帝咽气之前抵达目的地,实在让人叹为观止。

    顺便说一句,这条路线今天还在,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试着跑跑,从东安门起始,跑进故宫乾清宫(记得带钱买票),体验古迹之余也可以缅怀一下先人。

    当高拱到达寝宫时,才发现有五个人已经先他而来,他们分别是皇后、太子朱翊钧、太子生母李贵妃、张居正,以及那个他最为讨厌的人——冯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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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这是一个看似平常的人员组合,前三个人先到场是正常的,他们住得近,张居正比自己先到,也还情有可原,毕竟这小子年轻跑得快,冯保是司礼监秉笔,是皇帝的秘书,过来凑凑热闹,似乎也说得过去。

    所以紧要关头,高拱也没多想,奔着半死不活的皇帝去了。

    然而他万没想到,张居正之所以早到,是因为他早就从冯保那里得到了消息,而冯保之所以在场,是因为他策划已久的阴谋即将在此实现。

    看见高拱来了,已经在阎王登记本上签了名的皇帝,似乎又撤了回来,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这位陪伴他三十余年,历经坎坷共赴患难的朋友、老师,说出了最后的话:

    “太子年纪还小,天下大事,就麻烦先生你了。”

    讲完,走人。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五月二十六日,隆庆皇帝朱载垕驾崩,年三十六。

    皇帝死了,按照惯例,大家都得哭一场,无论真心假意,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,同理,按照惯例,哭完了就该商量遗产、权力方面的问题。

    此时,最自信的人是高拱,皇帝死前都说了,太子交付给我,还有谁能取代我不成?

    从法律的角度上讲,皇帝大人对高拱提出要求,这叫口头要约,而高拱答应了这个要求,这叫口头承诺,然而事实证明,无论是要约还是承诺,都比不上合同。

    高拱同志就是吃了不懂法的亏,因为就在他最得意的时候,原先站在一旁死不吭气的冯保行动了——他拿出了合同。

    这份所谓的合同,就是遗诏。

    关于这份合同的内容,就不多介绍了,大体也就是些我干过什么错事,对不起国家人民,对不起劳苦大众,现在我死了,请诸位多多照顾我儿子之类,但当高拱看到那句关键的话时,当即暴跳如雷:

    “着令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内阁大学士共同辅政!”

    这回算是反了天了。

    在明代两百多年的历史中,太监即使再猖獗,哪怕是王振、刘瑾这样的超级大腕,担任辅政也是痴心妄想,这是有道理的,毕竟大家都是明白人,跟着个太监能学到啥呢?

    然而这个例竟然在自己手上给破了,高拱气得七孔冒烟。

    更何况,按规定,遗诏应该是我来拟的,皇帝死得急,没来得及写,大家也都理解,现在你冯保竟然搞出一份遗诏,天上掉下来的?!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09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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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激动归激动,毕竟人刚死不久,孤儿寡母在眼前,闹起来也不好看,况且遗诏也没指明冯保辅政,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自己的人,有帐慢慢算,咱们走着瞧。

    只过了一天,高拱就知道自己错了。

    第二天,另一条遗旨颁布:原司礼监掌印太监孟冲退休,由秉笔太监冯保接任。

    原来如此!

    瞧不起太监,偏偏就被太监给耍了,高拱终于发现,他已经陷入了一个圈套,局势十分不利。

    但老滑头毕竟是老滑头,在短暂惊慌之后,高拱恢复了镇定,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大臣雒遒、程文,整夜商议之后,他们订下了一个几近完美的攻击计划。

    这一天是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八日,高拱相信,胜券已经在握。

   唯一的漏洞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日,第一波攻击开始。

    这一天,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刚刚上班,便收到了一封呈交皇帝的奏疏,作者是高拱,他立即打开阅览,却被惊得目瞪口呆。

    奏疏的大致内容是说:太监不过是下人,却一直参与政治,我高拱实在看不过去,特向皇帝陛下建议,收回司礼监的权力,并对敢于乱凑热闹的有关人等进行严惩。

    冯保懵了,却并非因为恐惧,而是他怎么也想不通,高拱为何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!

    对这封奏疏中的建议,冯保早有心理准备,高拱兄每日磨刀霍霍,动手是迟早的事情,但用这种方式直接上奏,却着实让人匪夷所思。

    因为虽说大臣的奏疏是直接呈送皇帝的,但那已是朱元璋时代的事情了,随着皇帝越来越懒,许多文书都是由太监转呈,皇帝往往看也不看,就丢给内阁,让内阁票拟处理意见,然后再转给司礼监批红盖章,事情就算结了。

    这就奇怪了,你高拱明明知道皇帝小,不管事,文件都是我盖章,怎么还会上这样的东西,难道你指望我精神失常,打自己耳光不成?

    冯保把脑袋想破,也没明白怎么回事,但这个事总得解决,于是他扣住了奏疏,没有转交内阁,而是自己代替皇帝,在上面批了六个字,然后批红盖章,还给了高拱。

    这六个字是:“知道了,遵祖制”。

    这又是一句传说中的废话,什么祖制,怎么遵守?

    然而高拱却并不生气,因为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。


[1097]


    高拱明知这六个字出自冯保的笔下,却只是冷笑了一声,对同在内阁的张居正与高仪说了这样一句话:十岁太子,如何治天下?



    高仪摇了摇头,张居正笑了。



    冯保,你尽管闹吧,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。



    高拱没有就此罢手,而是再次送上奏疏,并特地说明,皇帝公务繁忙,就不劳烦您亲自批阅了,把我的奏疏送到内阁就行,内阁有人管。



    谁管?不就是高拱嘛。



    高先生的意思很简单,翻译过来就是:冯保同志,我知道上次你当了一回皇帝,签了我的奏疏,这次就不劳烦你了,把我的奏疏交给内阁,当然,也就是交给我,我自己来签。



    一见这家伙又开始闹,冯保就头大,要私留文件可能要出麻烦,反正这封奏疏只是要个名分,那就给了你吧!



    一念之差,他把奏疏交给了内阁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差点让他送命的决定。



    高拱就是高拱,比冯保有文化得多,轮到他当皇上,大笔一挥唰唰唰,在自己的奏疏上批了十九个字,其大体意思是:



    “我看了你的奏疏,对时政非常有用,显示了你的忠诚,就按你说的办吧!”



    高拱表扬高拱,也算有性格。



    文件又送回了冯保那里,看了高拱的批复,他哭笑不得:自己跟自己玩有意思吗?但无奈之下,他还是盖了章。



    不就要个名分吗,你还能翻天不成?给你就是了。



    我要的就是一个名分,高拱得意地笑了,冯保,你还太嫩。



    这一天是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二日,计划圆满完成,第二波攻击即将开始。

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三日,冯保最黑暗的日子来到了。



    一大早,工部都给事中程文上书,弹劾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罪大恶极,应予惩办,主要罪恶摘录如下:



    身为太监,竟然曾向先帝(隆庆皇帝)进送邪燥之药(春药),导致先帝因此而死。此外他还假传圣旨,以实现自己掌权的野心,总之一句话,奸恶之徒,罪不可赦!



    照程文兄的说法,不但冯保的官位是改圣旨得来的,连皇帝的死都要由他负责,这是把人往死里整。



    同日,礼部都给事中陆树德,吏部都给事中雒遒上书,弹劾冯保窃权矫诏,应予逮捕审问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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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还是明的,要知道,程文、陆树德、雒遒都是都给事中,也就是所谓科长,手下都有一大批给事中科员,科长出马,科员自然也不会闲着,四处串联,拉关系闹事,京城里人声鼎沸,杀气冲天,不把冯保千刀万剐不算完事。



    冯保崩溃了,他这才知道高拱的厉害,但他已然束手无策,而且高拱手上还有那封批准免除司礼监权力的奏疏,找皇帝说理也没戏,冯太监彻底绝望了。



    事情十分顺利,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一步,天下将尽在我手!

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四日 最后的准备



    高拱去拜访了两个人——张居正、高仪。虽说他一直以来都把这两个人当摆设,但毕竟是内阁同僚,要想彻底解决冯保,必须争取他们的支持。



    但高仪的态度让高拱很失望,无论高拱说什么,这位老同学兼老实人都只是点头,也不讲话,于是寒暄几句之后,高拱便离开了。



    张居正就截然不同了,他十分热情地招呼高拱,并尊为上宾,高拱感受到了同志般的温暖,随即将自己解决冯保的全盘计划告知了张居正,当然,最后他还是问了一句:



    “高仪那边已经没有问题,你怎么样?”



    张居正毫不迟疑地回答:



    “自当听从差遣!”



    为表示决心,他还加上了一句:



    “除掉冯保,易如反掌!”



    高拱满意地走了,他还要忙着去联络其他人。



    张居正也很忙,他要忙着去找冯保。



    至此,冯保终于知道了高拱的全部计划,然而在极度恐慌与愤怒之后,他才发现自己毫无办法,满朝都是高拱的人,骂人的言官都是对头,唯一的盟友张居正,也不过是个次辅,无济于事。



    冯保急了,张居正却丝毫不乱,他镇定地告诉冯保:有一个人可以除掉高拱。



    “谁?”



    “皇帝”。



    冯保恍然大悟,这段时间忙里忙外,圣旨都是自己写的,竟然把这位大哥给忘了,虽说他才十岁,但毕竟是皇帝,只要他下令解决高拱,那就没问题了。



    但是皇帝和高拱又没矛盾,他凭什么支持我们呢?



    面对着冯保的疑问,张居正陷入了沉思,很快,他就想起了一件事:



    “除掉高拱,只需要一句话而已。”



     张居正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:



    “不过,这句话还需要改一改。”


[1099]


    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五日  



    冯保一早就找到了皇帝,向他报告一个极为重要的情况:经过自己的缜密侦查,发现了高拱图谋不轨的阴谋。



    既然是阴谋,既然是图谋不轨,那自然要听听的,于是十岁的万历皇帝好奇地抬起头准备听故事,旁边站着紧张到极点的李贵妃。



    当然了,冯保是有犯罪证据的,且证据确凿,具体说来是一句话:



    “十岁孩童,如何做天子!”



    从“十岁太子,如何治天下”到“十岁孩童,如何做天子”,只改了几个字,就从牢骚变成了谋反,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,实在让人叹为观止。



    虽然张居正搞文字狱,耍两面派,狡诈阴险到了极点,但他还是说错了一点——真正能够解决高拱的,不是皇帝,而是皇帝他妈。



    皇帝他妈,就是李贵妃,通俗叫法是李寡妇。



    用这个称呼,绝无不敬之意,只是她确实是个寡妇,而且是非多。



    我在外地讲学的时候,曾几次谈到张居正,讲完后下面递条子上来提问,总有这样一个问题:据说李太后(即李贵妃)和张居正有一腿,不知是否属实。



    遇到这种情况,我总是十分认真地回答那位认真的求知者:不知道。



    我确实不知道,因为即使他们俩之间有什么冬瓜豆腐,史书也不会写,至于野史,张大人和李寡妇连孩子都有了,这种事情,乱讲小心被雷劈死。



    但这些传言充分说明,李贵妃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。她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,只是一个宫女出身,但据说人长得很漂亮,是宫里面的头号美女,而且工于心计,城府很深,是一块搞政治的材料。



    所以在当时,真正拿主意的并不是穿衣服都不利索的万历,而是这位李寡妇。



    于是李寡妇愤怒了,皇帝刚刚去世,你高拱竟然来这么一下,欺负我们孤儿寡母!



    为了把戏做全,做大,据说张居正也出场演了一回,还和冯保唱了双簧,说高拱准备废了万历,另立藩王,讲得有鼻子有眼。



    这下子连十岁的万历都憋不住了,张大人和冯太监的谎言深深地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,直到后来高拱死了,他连个葬礼仪式都不批,可见受毒害之深厚。



    李贵妃就更不用说了,高拱那个干瘦老头,一看就不是好人,张居正自然不同了,不但有才能,而且长得帅,不信他还信谁?



    就这么定了!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0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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隆庆六年(1572)六月十六日  成败就在今日



    高拱十分兴奋,因为一大早,宫里就传来了消息,命令六部内阁等机关领导进宫开会,在他看来,这必定是弹劾起了作用,皇帝要表态了。



    想到多日的筹划即将实现,高拱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,一反常态,派人去找张居正与高仪一起走,他要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他的胜利。



   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,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高仪竟然病了,而且病得很重,什么病不知道,反正是不能走路。



    可见老实人虽然老实,却未必不聪明。



    张居正就更搞笑了,他的回答很干脆:



   “我前几天中暑,就不去了。”



    这个谎话明显没编好,不说中风瘫痪,至少也说你瘸了才好办,中暑又死不了人,大不了抬你去嘛。



    于是高拱再三催促,还说了一句之后看来很可笑的话,以鼓励张居正:



    “今天进宫理论,如果触怒皇上,我就辞职不干了,你来当首辅!”



    张居正连忙摆手,大声说道:



    “哪里,哪里,不要开这样的玩笑!”



    首辅嘛,我是要当的,不过,无须你让。



    禁不住高拱的一片热情,张居正还是上路了,不过他说自己不太舒服,要慢点走,高大人你先去,我随后就到。



    这么看来,张居正还算个厚道人——至少不愿看人倒霉。



    高拱兴冲冲地朝早朝地点无极殿走去,却意外地发现,一个手持圣旨的人已经站在了道路中间,于是他跪了下去,准备接受喜报:



    “先帝宾天(即挂)之日,曾召集内阁辅臣,说太子年幼,要你们辅政,但大学士高拱却专权跋扈,藐视皇帝,不知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


    骂完了,下面说处理结果:



   “高拱回籍闲住,不许停留!”



    从听到专权跋扈四个字开始,高拱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:明明是自己找人黑了冯保,怎么会被人反攻倒算?这位几十年的老江湖彻底崩溃了,从精神,到肉体。



    据史料记载,这位兄台当时的表现是面如死灰,汗如雨下,趴在地上半天不动窝。



    但这里毕竟是宫里的御道,你总这么占着也不是个事,高先生还没有悲痛完,就感觉一双有力的手把自己扶了起来,所谓雪中送炭,高拱用感激的眼神向身后投去了深情地一瞥,却看见了张居正。


[1101]


    张居正没有食言,他还是来了,时间刚刚好,圣旨念完,人还没走。看起来,他刚知道这个消息,脸上布满了痛苦的表情。



    刚看到张居正时,高拱险些产生了错觉,明明是自己被罢了官,这位仁兄怎么比我还难受,活像死了亲爹?



    但张居正没有让他想太久,当即叫来了两个随从,把高学士扶了出去。



    高拱的命运就此终结,他聪明绝顶,历经三朝,审时度势,在狂风暴雨中屹然不倒,熬过了严嵩、赶走了赵贞吉、殷士儋以及一切敢于挡路的人,甚至连徐阶也被他一举拿下,最后却败在了这个人的手下,这个他曾经无比信任的同志与战友。



    啥也别说了,这就是命。



    离开皇宫的高拱却没有心思去想这些,他必须马上就走。因为圣旨的命令是“不许停留”,说滚就滚,没有二话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十分严厉的处理,一般官员被罢职,都能领到一张通行证,凭着证件,可以免费领取马匹,在路上还可以住官方招待所(驿站),毕竟为朝廷干这么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给个人性化待遇不过分。



    然而高拱却分毫没有,只等到了一群手持刀剑的大兵,催促他赶紧滚蛋,于是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大哥只好找了几头骡子,将就着出了城,后面的人还不依不饶,一直把他赶出二十里外才回京,真是有够狠。



    离开了京城,刚刚喘口气,却又遇上一个等候他们多时的人,与当兵的不同,这个人手上拿着一样高拱急需的东西——驿站使用通行证。



    然而高拱却没有接受,因为这位兄弟自报了家门:张大学士派我来的。



    张居正实在很体贴,他一手导演了那道圣旨的诞生,自然也知道高拱的待遇,所以他派人等在这里,就当是送给高拱的退休礼物,朝廷第一号善人非他莫属。



    何谓善人?



    做好事要不留名,做坏事要擦屁股,这就叫善人。



第一个独裁者



    高拱愤怒了,他不是白痴,略加思考,就明白自己上当了,这个所谓的战友同志,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叛徒败类,然而为时已晚。



    赶我走的是你,送我通行证的也是你,既上香又拆庙,你装什么孙子?



    所以他用自己剩下唯一的方式表示了抗议——不收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1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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气鼓鼓的高拱扭头就走,在此后的岁月中,他埋头于学术研究,偶尔也骂一骂张居正,为表示对此人的蔑视,他给了这位昔日同事一个响亮的称呼——荆人(张居正是湖广荆州人)。



    人走了,事情也该完了,这是高拱的想法。



    然而事实证明,他实在是高估了张居正的道德水平,玩死人不偿命的把戏还在后头。



    此时,最为得意的莫过于张居正了,他巧妙地利用了冯保与高拱的矛盾,只出了几个点子,就整倒了这位老到的政治家,为这个延续了三十余年的死亡游戏画上了句号。



    自嘉靖二十七年起,在嘉靖的英明怠工下,大明王朝最为优秀的六位天才开始了角逐,除了一边看热闹的杨博外,大家都赤膊上阵,近身肉搏,徐阶等死了陆炳,除掉了严世藩,把持了朝政,却被高拱一竿子打翻,家破人亡,之后高调上台,风光无限。



    然而胜利最终却属于一直低调的张居正,他等到了最后,也熬到了最后,在暗处中用一记黑枪干掉了高拱,成为了游戏的终结者。



    严嵩输给了徐阶,不是正义战胜邪恶,而是他不如徐阶狡猾,徐阶输给了高拱,不是高拱更正直,而是因为他更精明,现在,我除掉了高拱。所以事实证明,我才是这个帝国最狡诈,最杰出的天才。



    再见了,我曾经的朋友,再见了,我曾经的同僚,你的雄心壮志,将由我去实现。



    其实我们本是同一类人,有着同样的志向与抱负,我也不想坑你,但是很可惜,那个位置实在太挤。



    大臣是我的棋子,皇帝是我的傀儡,天下在我的手中,世间已无人是我的对手。



    好吧,那么开始我的计划吧,现在是时候了。



    一般说来,当官能混到张居正这个份上,也就算够本了。



    高拱走了,内阁里只剩下他一个人,但凡有什么事情,都由他批示处理意见,批完后,去找死党冯保批红、盖章。他想怎么办,就怎么办。



    而皇帝同志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,这位仁兄刚十岁,能看懂连环画就算不错了,加上皇帝他妈对他还挺暧昧,孤儿寡母全指望他,朝中大臣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,一句话,从高拱走的那一刻起,大明王朝的皇帝就改姓张了。



    而现在,张皇帝打算干一件朱皇帝干不了的事情。


[1103]


    纵观中国历史,一个老百姓家的孩子,做文官能做到连皇帝都靠边站,可谓是登峰造极了,要换个人,作威作福,前呼后拥,舒舒坦坦地过一辈子,顺便搞点政绩,身前享大福,身后出小名,这就算齐了。



    然而事实告诉我们,张居正不是小名人,是大名人,大得没边,但凡有讲中国话的地方,只要不是文盲村,基本都听过这人。



    之所以有如此成就,是因为他干过一件事情——改革。



    什么叫改革?通俗的解释就是,一台机器运行不畅,你琢磨琢磨,拿着扳手螺丝刀上去鼓捣鼓捣,东敲一把,西碰一下,把这玩意整好了,这就叫改革。



    看起来不错,但要真干,那就麻烦了,因为历史证明,但凡干这个的,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,其结局不外乎两种:一种是改了之后,被人给革了,代表人物是王安石同志,辛辛苦苦几十年,什么不怕天变,不怕人怨,最后还是狼狈下台,草草收场。



    另一种则更为严重,是改了之后,被人革命了,代表人物是王莽,这位仁兄励精图治,想干点事情,可惜过于理想主义,结果从改革变成了革命,命都给革没了。



    由此可见,改革实在是一件大有风险的事情,归根结底,还是因为两个字——利益。你要明白,旧机器虽然破,可大家都要靠它吃饭,你上去乱敲一气,敲掉哪个部件,没准就砸了谁的饭碗,性格好的,找你要饭吃,性格差的,抱着炸药包就奔你家去了。总之是不闹你个七荤八素誓不罢休。



    如果把天下比作一台机器,那就大了去了,您随便动一下,没准就是成千上万人的饭碗,要闹起来,剁了你全家那都是正常的。



    所以正常人都不动这玩意,动这玩意的人都不怎么正常。



    然而张居正动了,明知有压力,明知有危险,还是动了。



    因为他曾见过腐败的王爷,饿死的饥民,无耻的官员,因为他知道,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,也不能靠神仙皇帝。因为他相信,穷人也是人,也有生存下去的权利。



    因为在三十余年的勾心斗角,官场沉浮之后,他还保持着一样东西——理想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04]

在我小时候,一说起张居正,我就会立刻联想到拉板车的,拜多年的胡说八道教育所赐,这位仁兄在我的印象里,是天字第一号苦人,清正廉明,努力干活,还特不讨好,整天被奸人整,搞了一个改革,还没成功,说得你都恨不得上去扶他一把。



    一直十几年后,我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,这位张兄弟既不清正,也不廉明,拉帮结派打击异己,那都是家常便饭,要说奸人,那就是个笑话,所有的奸人都被他赶跑了,你说谁最奸。



    更滑稽的是,不管我左看右看,也没觉得他那个改革失败了,要干的活都干了,要办的事都办了,怎么能算失败?



    所以我下面要讲的,是一个既不悲惨,也不阴郁的故事,一个成功的故事。



    在张居正之前,最著名的改革应该就是王安石变法,当然,大家都知道,他失败了。



    为什么会失败呢?



    对于这个可以写二十万字论文的题目,我就不凑热闹了,简单说来一句话:



    王安石之所以失败,是因为他自以为聪明,而张居正之所以成功,是因为他自以为愚蠢。



    在这个世界上,所有存在的东西,必有其合理性,否则它就绝不会诞生。而王安石不太懂得这个道理,他痛恨旧制度,痛恨北宋那一大帮子吃闲饭的人,但他不知道的是,旧有的制度或许顽固,或许不合理,却也是无数前人伟大智慧的结晶,制定制度和执行制度的人,都是无以伦比的聪明人,比所有自以为聪明的人要聪明得多,僵化也好,繁琐也罢,但是,能用。



    所以这位老兄雄心勃勃,什么青苗法搞得不亦乐乎,热火朝天,搞到最后却不能用,所以,白搭。



    而张居正就不同了,他很实在。



    要知道,王安石生在了好时候,当时的领导宋神宗是个极不安分的人,每天做梦都想打过黄河去,解放全中国,恨不得一夜之间大宋国富民强,所以王安石一说变法,就要人有人,要钱有钱。



    相比而言,嘉靖就懒得出奇了,反正全国统一,他也没有征服地球的欲望,最大的兴趣就是让下面的人斗来斗去。张居正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,从小翰林到大学士,他吃过苦头,见过世面,几十年夹缝中求生存,壮志凌云,那是绝对谈不上了。



    所以在改革的一开始,他就抱定了一个原则——让自己活,也让别人活,具体说来,就是我不砸大家的饭碗,大家也不要造我的反,我去改革,大家少贪点,各吃各的饭,互不干扰。



    改而不革,是为改革。


1105
    似乎上天也想成全张居正,他刚接任首辅,大权在握不久,就获知了另一个好消息——高仪死了。

    高仪同志不愧是天下第一老实人,自从高拱被赶走后,便开始寝食不安,唯恐张居正手狠心黑,连他一锅端了,日复一日,心理压力越来越大,一个月后就吐血而死,去阎王那里接着做老实人了。

    对高仪的死,张居正丝毫不感到悲痛,因为从根子上说,他和高拱是同一类人,却比高拱还要独裁,看见有人在眼前晃悠就觉得不爽,管你老实不老实,死了拉倒。

    其实这也怪不得张居正,因为在中国历史上,共同创业的人大都逃不过“四同”的结局——同舟共济——同床异梦——同室操戈——同归于尽。

    于是自嘉靖登基时起,经过五十余年的漫长斗争,张居正终于一统天下,上有皇帝他妈支持,下有无数大臣捧场,外有亲信戚继光守边界,内有死党冯保管公章,皇帝可以完全无视,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比真皇帝还皇帝,一呼百应,真正实现了团结。

    把所有不服你的人都打服,敢出声就灭了他,所有人都认你当老大,这就叫实现团结。

    团结之后的张居正终于可以实现他的理想了,这就是后来被无数史书大书特书的“张居正改革”。

    说起改革,总有一大堆的时间、地点、人物以及背景、意义等等等等,当年本人深受其害,本着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的精神,就不罗嗦了,简单说来,张居正干了两件事情。

    第一件事,叫做一条鞭法。这个名字很不起眼,但这件事情却极其重大,用今天的话说,那是具有跨时代的意义。

    因为这个跨时代的一条鞭法,改变了自唐朝以来延续了八百余年的税制,是中国赋税史上的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转变。

    上面这段话是我在历史论文中用的,看了头晕也别见怪,毕竟这话不说也不行,把伟大意义阐述完了,下面说实在的,保证大家都能看懂:

    自古以来,国家收税,老百姓交税,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毕竟朱重八等人不是慈善家,出生入死打江山,多少得有个盼头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2 | 显示全部楼层

1106

怎么收税,各朝各代都不同,但基本上税的种类还是比较固定的,主要分为三块:

    一是田税,皇帝拼死拼活抢地盘,你种了皇帝的地,自然要交钱。

    二是人头税,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(都是他的资源),有几个人交几份钱,这是义务。

    三是徭役,说穿了就是苦力税,所谓有钱出钱,有力出力,遇到修工程,搞接待的时候,国家不但要你出钱,有时还要你出力。两手一起抓,一个都不能少。

    有人可能会说,要是我那里都是山,没田怎么办呢?或者说我有田,但不种粮食,又怎么办呢?这个你不用担心,国家早就替你想好了,权利可以不享受,义务绝对跑不掉。

    简单说来是有什么交什么,山里产蘑菇,你就交蘑菇,山里产木材,你就交木材,田里要种苹果,你就交苹果,要种棉花,你就交棉花,收起来放仓库,反正一时半会也坏不了。

    个把“刁民”可能会问:那我要是捕鱼的渔民呢,你又没冰箱,鱼总不能放着发臭吧?

    嘿嘿,放心,朝廷有办法,做成咸鱼不是照样交吗?跑不了你小子。

    中国的老百姓上千年就背着这么三座大山,苦巴巴地熬日子。

    实事求是地讲,在中国历史上,大一统王朝的统治者,除了某一些丧心病狂,或是急等用钱的人外,对百姓负担还是很重视的,田赋的比例基本都是二十比一(百分之五),或是十比一(百分之十),能收到五比一(百分之二十),就算是重税了。

    从这个数字看,老百姓的生活在理论上,还是能够过下去的。

    不过很可惜,仅仅是理论上。

    说起来是那么回事,一操作起来就全乱套。

    因为在实际执行中,各级官吏很快发现,能钻空子捞钱的漏洞实在是太多了:比如你交苹果,他可以挑三拣四,拿起一个,说这个个头小,算半个,那个有虫眼,不能算。你交棉花,他可以说棉花的成色不好,抵一半,你也只能回家再拉去。

    这还是轻的,最大的麻烦是徭役。因为田赋和人头税多少还能见到东西,县太爷赖不掉,徭役可就不好说了,修河堤、给驿站当差、整修道路,这都是徭役,完成了任务,就算完成了徭役。

    那么谁来判定你是否完成任务呢?——县太爷。


1107]


    这就是所谓的黄鼠狼看鸡了,遇到良心好的,还能照实记载,遇到不地道的,就要捞点好处,你要没钱,他就大笔一挥——没干,有意见?这事我说了算,说你没干就没干,你能咋地?



    事实证明,在当时,除了一小部分品行较好的人外,大多数朝廷官员还是不地道的,是不值得信任的,有漏洞不钻,有钱不捞,这个要求实在有点高。总之是一句话,玩你没商量。



    无数的老百姓就是这样被玩残的,朝廷没有好处,全被地方包干了。



    此外,这一收税制度还有很多麻烦,由于收上来的都是东西,且林林总总,花样繁多,又不方便调用。



    比如江浙收上来一大堆粮食,京城里吃不了,本地人又不缺,听说西北缺粮食,那就往那边运吧?一算,粮价还不够运输费。那就别折腾了,放在粮仓里喂老鼠吧。



    更头疼的是,各地虽然上交了很多东西,除了粮食,还有各种土特产,中药药材等等,却没有多少银两,这些玩意放在京城里又占地方,还要仓管费,遇上打仗,你总不能让当兵吃棉花,提几两药材当军饷吧。



    而某些吃饱饭的大臣无聊之中,想了个馊主意,说既然有这么多东西,闲着也是闲着,不如拿去给京城的官员们发工资,比如你是户部正六品主事,按规定你该拿多少工资,但到发钱那天告诉你,国家现金不够,我们现在只能发一部分钱和粮食给你,剩下的用棉花抵,不过你放心,我们到市场上估算过,如果等价交换,拿这些棉花绝不吃亏。



    奶奶的,老子辛辛苦苦干到头,就拿着这几袋棉花回家?老婆孩子吃什么?



    必须说明,这绝对不是搞笑,自朱元璋以来,明代官员都是这么领工资的,有时是粮食,有时是药材,个别缺了大德的皇帝还给纸币(胡乱印刷的不值钱),早上领工资,下去就去集贸市场兼职小商贩叫卖的,也绝不在少数。



    国家吃了亏,百姓受了苦,全便宜中间那帮龟孙了。



    于是张居正决定,改变这一局面,他吸取地方经验,推出了一条鞭法。



    一条鞭法的内容很多,但最主要的,是颁布统一规定,全国税收由实物税变为货币税,明白点说就是以后不收东西了,统一改收钱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3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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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看上去很简单的命令,却有着绝不简单的历史意义。



    因为从此以后,不管是田赋、徭役还是人头税,都有了统一的标准,不是当官的说了算,交上来真金白银,有就是有,没有就是没有,不再任由官员忽悠。



    当然了,根据官员必贪定律,张居正也给大家留下了后路,因为各种物品如粮食、水果、药材、丝绸,都按照规定折算成银两上缴,而折算比率虽是由朝廷掌握,但地方上自然有特殊情况,适当照顾照顾,从中捞一笔,似乎也是很正常的。



    于是皆大欢喜,朝廷拿到的,是白花花的银子,老百姓也不用听凭官员糊弄,贪也好,抢也好,说好了宰一刀就宰一刀,至少日子好过点。官员们好处少了,但也还过得不错,就这么着了。



    所以事实证明,越复杂的政策,空子就越多,越难以执行,王安石就大体如此,一条鞭法虽然看似简单,却是最高智慧的结晶,正如那句老话所说:



    把复杂的问题搞简单,那是能耐。



    张居正和他的一条鞭法就此名留青史,并长期使用,而那三座大山也一直没动窝,雍正时期实行摊丁入亩,将人头税归入田赋,才算化三为二(实际上一点都没减,换了个说法而已),徭役直到解放后才正式废除,而历史最为悠久的田赋,也就是所谓的农业税,前几年也正式得以停征。



    社会主义好,这是个实在话。



    张居正干的第二件事情,其实是由一封信引起的。



    万历元年(1573),张居正上书皇帝,当然了,其实就是上书给他自己,在这封自己给自己的信中,他写下了这样一句话:



    “月有考,岁有稽,使声必中实,事可责成。”



    一个历史上鼎鼎大名的政策就此诞生,而它的名字,就是此句的头尾两字——考成。



    这就是张居正改革的第二大举措——考成法。



    如果你不知道考成法,那很正常,但如果你没有被考成法整过,那就不正常了,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,这个考成大致就相当于今天的考勤。



    张居正搞出了一整套制度,但他很清楚,制度是次要的,执行是主要的,指望自己手下这群懒汉突然良心发作,辛勤工作,那是天方夜谭。



    所以经过反复思索,张大学士想出了这个绝妙的办法。



1109

    张居正的办法,就是记账。比如一个知府,每年开初就把要完成的工作一一列明,抄录成册,自己留一份,张居正那里留一份,到了年底一对,如果发现哪件事情你没做,那就恭喜你了,收拾东西准备去县城吧。



    如果你到了县城依然如此,对你的处分也依然如此,直到捆被子滚蛋为止。



    该法令适用范围近似于无穷大,从中央六部到边远山区,如不照办,一概都照章处理。



    按照以往规律,新官上任三把火,雄心勃勃一回,烧完之后该干嘛就干嘛,所有有些官兄也不在意,以为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,可他们把牙咬碎,也没等到完事的那一天。



    张居正这次是动真格的,真格到了有点恶心人的地步,比如万历三年(1576),有人反映,赋税实在太难收,你说收十万就十万,遇到欠收你让我去哪淘银子?



    事实证明,张学士还是很民主的,很快,他就颁布规定,从今以后地方赋税,只要收到一定数量,就算没收全,也可以不处分。



    但指标下来了,大家都高兴不起来,因为这个“一定数量”是九成。



    这明摆着是把大家涮着玩,我能收到九成,还用叫苦吗?然而张先生用行动告诉大家,收不收得到,那是你的事,处不处分你,那是我的事。



    第一个当火锅底料的,是山东的一群难兄难弟,运气实在不好,死收活收就是没收全,更可笑的是,其中有位仁兄,赋税收到了八成八,还是被咔嚓一刀,全部集体降级。



    于是从此以后,官员们一改往日作风认真干活,兢兢业业,只求年底弄个考核合格,那就菩萨保佑了,工作效率也得以大幅度提高。



    当然了,考成法能够实施,那还要靠张居正,要知道这位兄弟当年也是一路混过来的,朝廷里那些歪门邪道,贪污伎俩,他都清清楚楚,想当初他老人家捞钱的时候,下面这帮小年轻还在啃烧饼。如今最滑的老滑头当权,谁敢跟他玩花样。



    以上就是考成法的主要内容,但并非全部内容,因为事实上,张居正相当狡猾,在那封信中,他还偷偷夹杂了一句极为重要的话,以实现他的个人目的,这句话很不起眼,却是他死后被人清算的真正原因。



    这事留到后面讲,因为光荣事迹还没说完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10]

在张居正的严厉督促下,官员们勤勤恳恳,努力工作,国家财政收入不断上升,自正德以来走下坡路的明朝,又开始爬坡了。



    内政蒸蒸日上的同时,明军的实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——因为几位猛人的存在。



    戚继光自然是头把交椅,虽说他只是个总兵,职务比谭纶和王崇古要低,但大家心里都清楚,这个人的后台太硬,哪怕是兵部尚书,每次到蓟州视察,对戚总兵都是客客气气的。



    而事实也是如此,张居正对戚继光实在是好得过了头,下属不听话了,换!副手不听话了,换!上司不听话了,换!



    这么一搞,就把戚继光搞成了个无人敢碰的角色,大家都对他尊敬有加,偏偏这位戚大哥还很会来事,每次京城有领导来参观,他都要亲自作陪,请吃请喝请娱乐,完事还要送土特产,据说都是用车拉回去的,如此猛料的人物,谁惹?



    在戚继光之前,十七年间,蓟州总兵换了十个人,平均任期1.7年,没办法,这个鬼地方,天天有蒙古人来转悠,守这里不是被打跑,就是被打死,运气好的被抓回去追究责任,实在没法呆。



    但戚继光就不同了,他到这里之后,只打过几个小仗,之后一直镇守边界十六年,竟然没人敢来。



    究其原因,还是他守得太好,刚到边界不久,他就大力推广修建烽火台,把城墙连成一片,形成了稳固的防御体系,此外,他还大力发展火器,基本上是人手一杆枪。原先在浙江打日本人,好歹还用个鸳鸯阵,现在索性就不搭理人了,蒙古骑兵每次来,还没等挨着城墙,就被一阵乱枪扫射,等你在城外跑累了,再派兵出去打落水狗,这么个折腾法,蒙古人实在受不了,长此以往,大家就都不来了。



    由于戚继光这边密不透风,蒙古部落就跑到辽东去混饭吃,希望有条生路。



    可惜的是,镇守辽东的,恰恰是李成梁,这位李总兵堪称当时第一号横人,他所管辖的地方,既不修城墙,也不搞火器,防务看似十分松懈,所以很多蒙古人慕名而来,想抢一把,可是事实告诉他们,李总兵虽然不砌墙头,却擅长扔砖头。



    他之所以不守,只是因为他喜欢进攻。



1111
别人都怕骑兵,唯独李成梁不怕,因为他是当时明朝最为优秀的骑兵将领,手下有一支精锐的骑兵,人称“辽东铁骑”。

这支部队战斗力极强,在他镇守期间,出战三十余次,战无不胜,经常追着蒙古人到处跑,让人闻风丧胆,是后来天下第一强军“关宁铁骑”的前身。

当然,这位兄台因为打仗太多,杀人太狠,也有点混,还惹了个大祸,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,到时再讲。

蓟州和辽东有这两人守着,宣大那边也不打了,大家正忙着做生意,没有功夫打仗,于是困扰了明朝几百年的边界问题终于得以缓解。

国库充裕,边界安宁,大明王朝已经建立了两百年,混到这时候竟然还有如此局面,不能不说是个奇迹,而这一切的缔造者,正是张居正。

在国家陷入深重危机,财政入不敷出,流民四处闹事,政治腐败不堪的情况下,张居正以他深不可测的心计,阴险无比之手段,夺取了最高领导权,并发挥其不世出之奇才,创造性地进行了伟大的政治运动——和稀泥,在尽量不得罪人的情况下把事给办了,为明朝迎来了新的生机,无愧于最杰出的政治家的称号,堪称国家之栋梁,民族之骄傲。

好话说完了,下面说坏的。

张居正这人,说他是老实人,那就是见鬼,老实人坐不到他这个位置,说他是好人,也不太靠谱,毕竟他干了很多好人都干不出的事情,确切地说,他是个猛人。

关于这一点,王世贞同志是很有感慨的。

在嘉靖万历年间,第一才子的名头牢牢地挂在这位仁兄的脖子上,连徐渭都比不上他,因为他不但是著名的文学家,还是戏剧家、诗人、画家、文艺评论家、史学评论家,极其有名,有名到他头天晚上喝醉了,说谁谁不错,是个牛人,第二天无论这人是不是真牛,立马就能变成名人,明史说他“书过目,终身不忘”,有这种特异功能,实在不是吹出来的。

但问题在于这位名人虽然身负大才,写了不少东西,这辈子也就干了两件事,第一是骂严嵩,第二就是骂张居正,骂严嵩已经讲过了,那是个人恩怨,骂张居正就不同了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4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12]

在这件事情上,王世贞投入了很大精力,说张先生贪污受贿玩女人,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和生活作风问题,既然受贿,那就得有人行贿,为了证明这一点,他连传统正面形象,民族大英雄戚继光也不放过,把他一把拉下了水,说戚继光送了几个女人给张居正,搞得后来许多主旋律作家十分难堪,对此统统无视。



他的骂法也很特别,不是几天的事,一骂就是若干月,若干年,骂得实在太频繁,太上瘾,骂得我耳朵都起了茧,其实在明代,朝廷官员捞点钱很普遍,工资太低,咱中国人又爱讲个排场,不捞钱咋活得下去?至于女人问题,那就真是恶搞了,据我所知,王世贞的老婆也不少。



不过话说回来,王世贞被后世称为历史学家,还比较客观公正,虽说他有点愤青,但大致情况还是靠谱的,之所以这么恨张居正,是因为张居正太猛,而他这一辈子最恨飞扬跋扈的人(比如严嵩),然而他是个文人,张居正是个猛人,也只能是有心杀贼,无力回天了。



因为猛人可以整人,文人却只能骂人。



下面我们就来介绍一下猛人张居正的主要事迹,看完之后你就能发现,猛人这个称呼可谓名不虚传。



张猛人的第一大特征是打落水狗,在这一点上,他和他的老师徐阶有一拼,一旦动手,打残是不足的,打死是不够的,要打到对手做鬼了都不敢来找你,这才叫高手。



徐阶是这么对付严嵩的,张居正是这么对付高拱的。



自打被张居正赶回家,高拱就心如死灰,在河南老家埋头做学问,但让他想不到的是,几百里外的京城,一场足以让他人头落地的阴谋即将上演。



万历元年(1573)正月二十日晨  大雾



十岁的万历皇帝起得很早,坐上了轿子,准备去早朝,在浓雾之中,他接近了那个遭遇的地点——乾清门。



就在穿过大门之时,侍卫们忽然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,当即上前围住,并将此人送往侍卫部门处理。



这一切发生得相当突然,在这片灰蒙蒙的迷雾中,忽然开始,又忽然结束,加上那位被捕的兄弟没有反抗,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,而皇帝还小,要他记住也难。
在这片神秘的雾中,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,然而事实证明,这只不是那个致命阴谋的开始。


1113
三天之后,相关部门向内阁上交了一份审讯报告,一份莫名奇妙的报告:



擅自闯入者王大臣,常州武进县人,身带刀剑一把,何时入宫不详,如何入宫不详,入宫目的不详,其余待查。



这里说明一下,这位不速之客并不是大臣,他姓王,叫大臣(取了这么个名,那也真是个惹事的主)。



张居正一看就火了,这人难道是钢铁战士不成?你们问了三天,就问出这么个结果?



然而转瞬之间,他突然意识到,这是一个机会,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。一丝笑容在他的嘴角绽放。



很好,就这么办。



一天后,王大臣被送到了新的审讯机关,张居正不再担心问不出口供,因为在这个地方,据说只有死人才不开口——东厂。



据某些史料记载,东厂的酷刑多达三十余种,可以每天试一种,一个月不重样。有如此创意,着实不易。



但张居正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让他开口说真话,他要的,只是一句台词而已。



然而王大臣同志似乎很不识相,东厂的朋友用刑具和他“热烈交谈”一阵后,他说出了自己的来历,很不巧,恰恰是张居正最不想听到的:



“我是逃兵。”王大臣说道,“是从戚继光那里跑出来的。”



来头确实不小。



这下头大了,这位兵大哥竟然是还是戚继光的手下,带着刀进宫,还跑到皇帝身边,必定有阴谋,必定要追究到底,既然有了线索,那就查吧,顺藤摸瓜,查社会关系,查后台背景,先查当兵的,再查戚继光,最后查……



小子,你想玩我是吧!



没关系,反正人归东厂管,东厂归冯保管,既然能让他开口,就必定能让他背台词。



于是在一阵紧张工作之后,王大臣又说出了新的供词:



“我是来行刺皇帝的,指使我的人是高阁老(高拱)的家人。”



不错,这才是最理想的供词,冯保笑了,张居正也笑了。



看着眼前低头求饶的王大臣,两人相信,高拱这次是完蛋了。



然而事实证明,这两位老奸巨猾的仁兄还是看错了,不但看错了形势,还看错了眼前的这个逃兵。



当审讯结果传出之后,反响空前激烈,以往为鸡皮蒜毛小事都能吵上一天的大臣们,竟然形成了空前一致的看法——栽赃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5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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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都是明摆着的,先把人搞倒,再把人搞臭,最后要人命,此套把戏大家很清楚,拿去糊弄鬼都没戏。



于是在供词公布后不久,许多人明里暗里找到张居正,希望他不要再闹,及早收手,张大人毕竟是老狐狸,一直装聋作哑,啥也不说,直到另一个人找上门来。



别人来可以装傻,这个人就不行了,因为他不但是老资格,还曾是张居正的偶像——杨博。



杨老先生虽然年纪大了,战斗力却一点不减,关键时刻挺身而出,准备为高拱说情。



但对于他的这一举动,我还着实有点好奇,因为这位仁兄几十年来都是属于看客一族,徐阶也好,严嵩也罢,任谁倒霉他都没伸过手,而根据史料记载,他和高拱并无关系,这次竟然良心发现,准备插一杠子,莫不是脑筋突然开了窍?



于是怀着对他的崇敬,我找了许多资料,排了一下他的家谱,才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。



杨博和高拱确实没有关系,但他有个儿子,名叫杨俊卿,而很巧的是,杨俊卿找了个老婆,岳父大人偏偏就是王崇古。



王崇古和高拱就不必说了,同学兼死党,王总督的这份工作还是高拱介绍的,不说两句话实在不够意思。



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我信了。



杨大人开门见山,奔着张居正就去了:



“你何苦做这件事情?”



这句话就有点伤自尊了,张居正立刻反驳:



“事情闹到这个地步,你认为是我安排的吗?”


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”,杨博终究还是说了句实诚话,“但只有你,才能解决这件事。”



张居正沉默了,他明白,杨博是对的,高拱的生死只在自己的手中。



于是在送走了杨博之后,他决定用一个特殊的方法做出抉择——求签。



良久跪拜之后,张居正在庙里拿到了属于他的那一支签,当他看到上面内容的那一刻,便当即下定了决心。



据说在那支签上,只刻着八个字——所求不善,何必祷神!



但事情已经出了,收手也不可能了,于是他决定不参与其中,让冯保自己去审,并特意指定锦衣卫都督朱希孝一同会审。



事实证明,这个安排充分体现了张居正卓越的政治天才,却苦了他的朋友冯保,因为很快,这位冯太监就将成为中国司法史上的著名笑柄。



[1115]


    万历元年(1573)正月二十九日,对王大臣的审讯正式开始,一场笑话也即将揭幕。



    案件的主审官,是东厂管事太监冯保和锦衣卫都督朱希孝,这二位应该算是大明王朝的两大邪恶特务头子,可不巧的是,那位朱都督偏偏就是个好人。



    这位朱兄来头很大,他的祖上,就是跟随永乐大帝朱棣打天下,几十个人就敢追几千人的超级名将朱能,到他这辈,虽说打仗是不大行了,但这个人品行不错,也还算个好人,觉得冯保干得不地道,打算拉高拱一把。



    所以在审问以前,他仔细看了讯问笔录,惊奇地发现,王大臣的第一次口供与第二次口供有很多细节不对,明显经过涂改,但更让他惊奇的是,这样两份漏洞百出的笔录,卷尾处得出的结论竟然是证据确凿。



    于是他当即找来了当场负责审问的两个千户,拿着笔录笑着对他们说:这样的笔录,你们竟然也敢写上证据确凿?



    那两名千户却丝毫不慌,只说了一句话,就让朱大人笑不出来了:



    “原文本是没有的,那几个字,是张阁老(张居正)加上去的。”



    朱希孝当即大惊失色,因为根据惯例,东厂的案卷笔录非经皇帝许可,不得向外人泄露,如若自行篡改,就是必死之罪!



    张居正虽然牛,但牛到这么无法无天,也实在有点耸人听闻。



    所以在正式审问之前,朱希孝十分紧张,冯保和他一起主审,张居正是后台,如此看来,高拱这条命十有八九要下课了。



    然而当审讯开始后,朱希孝才发现自己错了,错得十分搞笑。



    明代的人审案,具体形式和今天差不多,原告被告往堂上一站(当年要跪),有钱请律师的,律师也要到场(当年叫讼师),然后你来我往,展开辩论,基本上全国都一样。



    只有两个地方不一样,一个是锦衣卫,另一个是东厂。因为他们是特务机关,为显示实力,开审前,无论犯人是谁,全都有个特殊招待——打板子。



    这顿板子,行话叫做杀威棍,历史十分悠久,管你贵族乞丐,有罪没罪,先打一顿再说,这叫规矩。



    事情坏就坏在这个规矩上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16]

案台上朱大臣还没想出对策,下面的王大臣却不干了,这人脑筋虽有点迟钝,但一看见衙役卷袖子抄家伙,也还明白自己就要挨打了,于是说时迟那时快,他对着堂上突然大喊一声:



   “说好了给我官做,怎么又要打我!”



    这句话很有趣,朱希孝马上反应过来,知道好戏就要开场,也不说话,转头就看冯保。



    冯太监明显是被喊懵了,但毕竟是多年的老油条,很快做出了回应,对着王大臣大吼道:



   “是谁指使你来行刺的!?”



    话讲到这里,识趣的应该开始说台词了,偏偏这位王大臣非但不识趣,还突然变成了王大胆,用同样的语调对着冯保喝道:



    “不就是你指使我的吗,你怎么不知道?干嘛还要问我?”



    朱希孝十分辛苦,因为他用了很大的力气,才憋住自己,没有笑出声,而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,是冯保大人怎么收这个场。



    自打从政以来,冯保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尴尬的事情,事已至此,演戏也得演到底了,于是他再次大吼:



   “你昨天说是高阁老指使你来的,为什么今天不说!?”



    王大臣却突然恢复了平静,用一句更狠的话让冯保又跳了起来:



   “这都是你让我说的,我哪里认识什么高阁老?”



    丢脸了,彻底丢脸了,这句话一出来,连堂上的衙役都憋不住了,审案竟然审到这个份上,冯保寻死的心都有了。



    关键时刻,还是朱大臣够意思,眼看搞下去冯太监就得去跳河,他也大喝一声:



    “混蛋,竟敢胡说八道,诬陷审官,给我拖下去!”



    这位兄弟还真是个好人,回头又笑着对冯保说了一句:



   “冯公公,你不用理他,我相信你。”



    我相信,当冯公公听到这句话时,应该不会感到欣慰。



    闹到这个份上,高拱是整不垮了,自己倒有被搞掉的可能,为免继续出丑,冯保下令处死了王大臣,此事就此不了了之。



    但这依然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事件,王大臣一直在东厂的控制之下,为什么会突然翻供呢?他到底又是什么人呢?



    我来告诉你谜底:



    冯保并不知道,在他和朱希孝审讯之前,有一人已经抢先一步,派人潜入了监狱,和王大臣取得了联系,这个人就是杨博。


[1117]



    高拱走后,智商水平唯一可与张居正相比的人,估计也就是这位仁兄了,取得张居正的中立后,杨博意识到,冯保已是唯一的障碍,然而此人和高拱有深仇大恨,绝不可能手下留情,既要保全高拱,又不能指望冯保,这实在是一个不可完成的任务。



    然而杨博名不虚传,他看透了冯保的心理,暗中派人指使王大臣翻供,让冯太监在大庭广众之下,吃了个哑巴亏,最后只能乖乖就范。以他的狡诈程度,被评为天下三才之一,可谓实至名归。



    而根据某些史料反映,这位王大臣确实是戚继光手下的士兵,因为犯错逃离了军队,东跑西逛,结果把命给丢了。



    但疑问仍然存在,要知道皇宫不是公共厕所,想来就来想走就走,哪怕今天,您想进去,也得买门票,这位仁兄大字不识,也没有通行证,估计也没钱,这么个家伙,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?



    不好意思,关于这个问题,我也没有答案,就当他是飞进去的好了。



    高拱算是涉险过关了,无论如何,他还算是张居正的朋友,对朋友尚且如此,仇人就更不用说了,因为张猛人的第二大特征就是有仇必报,在这一点上,他简直就是徐阶2.0版。



    第一个刀下鬼,是辽王。



    说起这位兄弟,实在让人哭笑不得,几十年一点正事没干过,从四岁到四十岁,除了玩,什么追求都没有。



    小时候,他喜欢玩,玩死了张居正的爷爷,现在一把年纪了,还是玩,反正家里有钱,爱怎么玩就怎么玩!



    然而玩完的时候还是到了。



    一直以来,张居正都没有忘记三十年前,祖父被人整死的那一幕,君子报仇,三十年也不晚。



    当时还只是隆庆二年(1568),张居正在内阁里只排第三,不过要对付辽王,那是绰绰有余。



    很快,湖广巡按御史突然一拥而上,共同弹劾辽王,王爷同志玩了这么多年,罪状自然是不难找的,一堆黑材料就这么报到了皇帝那里。



    皇帝大人虽对藩王一向也不待见,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兄弟,听说这人不地道,便派了司法部副部长(刑部侍郎)洪朝选去调查此事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6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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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说到底,皇帝也不会把辽王怎么样,毕竟大家都姓朱,张居正对此也没有太大指望,教训他一下,出口恶气,也就到头了。



    然而他们都高估了一点——辽王的智商。



    人还没到,也没怎么着,辽王就急了,在房里转了几百个圈,感觉世界末日就要来了,于是灵机一动,在自己家里树了一面旗帜,上书四个大字“讼冤之纛”,壮志飘扬,十分拉风。



    这四个字的大致意思,是指自己受了冤枉,非常郁闷,可实际效果却大不相同,因为辽王同志估计是书读得太少,他并不清楚,这种行为可以用一个成语描述——揭竿而起,而它只适用于某种目的或场合。



    于是他很快迎来了新的客人——五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,而原先拟定的警告处分,也一下子变成了开除——废除王位。



    玩了一辈子的辽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宿,他的余生将在皇室专用监狱中度过,也算是玩得其所了。



    张居正解决的第二个对象,不是他的仇人,而是徐阶的死敌。



    在高拱上台之后,张居正本着向前辈虚心学习的精神,总结了高拱的成功经验,在整理工作中,他惊奇地察觉了那个神秘的人物——邵大侠。



    张居正万万没想到,这个姓邵的二流子竟然有如此大的能量,且不说徐老师被他整得要死要活,如果任他乱搞一通,没准有一天又能搞出个王拱,陈拱,也是个说不准的事情。



    所以他想出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——杀掉他。



    邵大侠既然是大侠,自然行踪不定,但张居正是大人,大人要找大侠,也不太难,隆庆六年(1572),在解决高拱之后一个月,张居正找人干掉了邵大侠,这位传奇混混将在阎王那里继续他的事业。



    第三个被张居正除掉的人,是他的学生。



    隆庆五年(1571),作为科举的考官,张居正录取了一个叫刘台的人,在拜完码头之后,两人确立了牢固的师生关系——有效期四年。



    刘台的成绩不太好,运气倒还不错,毕业分配去了辽东,成为了一名御史,之前讲过,在明代御史是一份极有前途的工作,只要积极干活,几年之后混个正厅级干部,也不会太困难。



    刘台就是一个积极的御史,可惜,太积极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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万历三年(1575),辽东第一号猛人,总兵李成梁一顿穷追猛打,大败蒙古骑兵,史称“辽东大捷”。消息传来,巡抚张学颜十分高兴,连忙派人向朝廷报喜,顺便还能讨几个赏钱。



    结果到了京城,报信的人才发现,人家早就知道了,白讨了没趣。



    张学颜气得直抖,因为根据规定,但凡捷报,必须由他报告,连李成梁都没有资格抢,哪个孙子活得不耐烦了,竟敢抢生意!



    很快人就找到了,正是刘台。



    作为辽东巡按御史,刘台只是个七品官,但是权力很大,所以这次他自作主张,抢了个头彩。但他想不到,自己将为这个头彩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。



    最先发作的人,并不是张学颜,而是张居正,他得知此事后,严厉斥责了学生的行为,并多次当众批评他,把刘台搞得灰头土脸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举动,按说报了就报了,不过是个先后问题,也没捞到赏钱,至于这样吗?



    如果你这样认为,那你就错了,张居正同志向来不干小事,他之所以整治刘台,不是因为他是刘台,而是因为他是御史。



    高拱之所以能够上台,全靠太监,但他之所以能够执政,全靠言官,要知道,想压住手下那帮不安分的大臣,不养几个狗腿子是不行的,而这帮人能量也大,冯保都差点被他们骂死,所以一直以来,张居正对言官团体十分警惕,唯恐有人跟他捣乱。



    刘台就犯了这个忌讳,如果所有的御史言官都这么积极,什么事都要管,那我张居正还混不混了?



    然而张居正没有想到,他的这位学生是个二愣子,被训了两顿后,居然发了飚,写了一封奏折弹劾张居正。



    如果说抢功算小事的话,那么这次弹劾就真是大事了,是一件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的大事!



    张居正震惊了,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骂我,只有你刘台不行!



    自从明朝开国以来,骂人就成了家常便饭,单挑、群骂、混骂,花样繁多,骂的内容也很丰富,生活作风问题,经济问题,政治问题,只要能想得出的,基本全骂过了,想要骂出新意,是非常困难的。



    然而刘台做到了,因为他破了一个先例,一个两百多年来都没人破的先例——骂自己的老师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7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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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明朝,大臣和皇帝之间从来说不上有什么感情,你帮我打工,我给你俸禄,算是雇佣关系,但老师和学生就不同了,江湖险恶,混饭吃不容易,我录取了你,你就要识相,要拜码头,将来才能混得下去。



    所以一直以来,无数“正义人士”骂遍了上级权贵,也从不朝老师开刀。因为就算你骂皇帝,说到底,不过是个消遣问题,要骂老师,那可就是饭碗问题了。



    张居正这回算是彻底没面子了,其实骂的内容并不重要,连你的学生都骂你,你还有脸混下去?



    于是张居正提出了辞职,当然,是假辞职。



    张居正一说要走,皇帝那里就炸了锅,孤儿寡母全靠张先生了,你走了老朱家可怎么办?



    之后的事情就是走程序了,刘台的奏折被驳回,免去官职,还要打一百棍充军。



    这时张居正站了出来,他说不要打了,免了他的官,让他做老百姓就好。



    大家听了张先生的话,都很感动,说张先生真是一个好人。



    张先生确实是一个好人,因为现仇现报实在太没风度,秋后算账才是有素质的表现。



    刘台安心回家了,事情都完了,做老百姓未必不好,然而五年后的一天,一群人突然来到他家,把他带走,因为前任辽东巡抚,现任财政部长(户部尚书)张学颜经过五年的侦查,终于发现了他当年的贪污证据,为实现正义,特将其逮捕归案,并依法充军。



    张居正的做事风格大体如此,很艺术,确实很艺术。



    而张先生干掉的最后一个有分量的对手,是他当年的盟友。



    万历七年(1579),张居正下令,关闭天下书院,共计六十四处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策划已久的计划的开端。



    从当政的那天起,张居正就认定了一个理念——上天下地,唯我独尊,具体说来,是但凡敢挡路的,不服气的,提意见的,都要统统地干掉。



    折腾几年之后,皇帝听话了,大臣也老实了,就在张居正以为大功告成之际,一个新的敌人却又出现在他的眼前。



    这个敌人不同于以往,因为它不是一个人,甚至于不能算是人,而是一个极为特别的团体势力,它的名字叫做书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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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书院是中国传统的教育形式,明代许多书院历史十分悠久,流传五六百年的不在少数,今天说起外国的牛津、剑桥,一算历史多少多少年,简直牛得不行,再一看国内某大某大,撑死了也就一百多年,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。



    实际上大可不必自卑,因为古代书院就是现代意义上的大学,不过是大学这词更时髦而已,要知道,欧洲最老的巴黎大学,也就是1261年才成立,而且基本上都是教些神学之类的鬼玩意,这也难怪,当时欧洲都是一帮职业文盲,骑着马,提着长矛到处冲,能读懂拉丁语的人扳着指头都能数出来,鬼才有心思上什么大学,中国的书院倒是有始有终,一直之乎者也了上千年,到清朝末年,基本都停的停,改的改,这一改,就把历史也改没了,年头从头算起。



    但在书院上千年的历史中,明代书院是极为特别的,因为它除了教书外,还喜欢搞政治。



    所谓搞政治,也就是一些下岗或上岗的官员,没事干的时候去书院讲课,谈人生谈理想,时不时还骂骂人,发发脾气,大致如此而已,看上去好像也没啥,但到嘉靖年间,一个大麻烦来了。



    麻烦是王守仁同志带来的,因为此时他的思想已然成为了一种潮流,在当时的书院里,如果讲课的时候不讲心学,那是要被轰下台的,按说讲心学就讲心学,似乎也没什么,可问题在于,心学的内容有点不妥,用通俗的话说,是比较反动。



    在这段时间,心学的主流学派是泰州学派,偏偏这一派喜欢搞思想解放、性解放之类的玩意,还经常批评朝政,张居正因为搞独裁,常被骂得狗血淋头,搞得朝廷也很头疼。



    这要换在徐阶时代,估计也没啥,可张居正先生就不同了,他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角色,无论是天涯还是海角,只要得罪了他,那是绝对跑不掉的。一个人惹我,就灭一个人,一千个人惹我,就灭一千人!



    于是在一夜之间,几乎全国所有有影响的书院都被查封,学生都被赶回了家,老师都下了岗。



    事情到这里,似乎该结束了,然而张居正同志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,他不但要抓群体,还要抓典型。



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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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所谓抓典型,就是从群众之中,挑选一个带头的,把他当众干掉,以达到警示后人的目的。



  而这次的典型,就是何心隐。



  这位明代第一神秘人物实在太爱管闲事,在批评张居正的群众队伍里,他经常走在第一线。平日也是来无影去无踪,东一榔头西一棍,打了就走,绝不过夜,而且上到大学士,下到街头混混,都是他的朋友,可谓神通广大。



  事实证明,他看人的眼光也很准,十四年前,当他离开京城之时,就曾断言过,兴灭王学之人,只在张居正。



  现在他的预言终于得到了实现,以最为不幸的方式。



  在万历七年(1579)的一天,优哉游哉了半辈子的何心隐走到了人生的尽头,当他在外地讲学之时,湖广巡抚王之垣突然派兵前去缉拿,将他一举抓获,带回了衙门,还没等大家缓过神来,官方消息已传出:根据朝廷惯例,犯人刚到,衙门的兄弟们都要意思意思,给他两棍,没想到何心隐体质太弱,竟然一打就死。遗憾之至,已妥善安排其后事,并予安葬。



  事情一出,天下哗然,王学门人一拥而上,痛骂王之垣,但人已经死了,王巡抚又十分配合,表示愿意背这个黑锅,也不发火,大家骂足了几个月,就此收场。



  当然了,这事到底是谁干的,大家心里都有数。



  这位泰州学派的领军人物虽然通晓黑白,张居正大人却是黑白通吃,虽然何心隐是他老师(徐阶)的同门,虽然何心隐曾经与他并肩作战,共同解决了严嵩。



  但对张居正而言,朋友还是敌人,只有一个判断标准: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!



  曾经的敌人除掉了,曾经的学生除掉了,曾经的盟友也除掉了,为了实现我的梦想,我坚信,这是值得的。



  当然了,作为大明帝国的实际统治者,做了这么多工作,也受了这么多的苦,再过苦日子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,而在这一点上,张居正同志是个明白人。



  于是张先生的许多幸福生活方式,也随之流传千古,而其中最有名的,大概就是他的那顶轿子。



 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,轿子无非是四个人抬着一个人,摇摇晃晃地往前走,轿子里的人跟坐牢似的,转个身也难。



  应该说这些都没错,但如果你看到了张居正先生的轿子,你就会感叹这个世界的神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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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张先生的交通工具不叫轿子,它有个专门名称——如意斋。一般人坐一般轿子,张大人不是一般人,轿子自然也不一般,别人的轿子四个人抬,张大人的轿子嘛……



    下面我们先详细介绍一下此轿的运行原理以及乘坐体验。



    该轿子(?)由真定地方知府赶制,轿内空间广阔,据估算,面积大致不低于五十平方,共分为会客室和卧室两部分,会客室用来会见各地来客,卧室则用于日常休息,为防止张大人出行途中内急找不到厕所,该轿特设有卫生间,体现了人性化的设计理念。



    此外,由于考虑到旅途辛苦,轿子的两旁还设有观景走廊,以保证张大人在工作之余可以凭栏远眺,如果有了兴趣,还能做两首诗。



    而且张大人公务繁忙,很多杂务自己不方便处理,所以在轿中还有两个仆人,负责张大人的饮食起居。



    此外,全轿乘坐舒适,操作便利,并实现了全语音控制,让停就停,让走就走,决不含糊,也不会出现水箱缺水、油箱缺油、更换轮胎、机械故障之类的烦人事情。



    你说这么大的轿子,得多少人抬?



    我看至少也要十几个人吧。



    十几个人?那是垫脚的!三十二个人起,还不打折,少一个人你都抬不起来,张大人的原则是,不计成本,只要风头!



    相信我,你没有看错,我也没有写错,关于这部分,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。



    顺便补充一句,这顶轿子除了在京城里面转转之外,还经常跑长途,张居正曾经坐着这东西回过荆州老家,其距离大致是今天京广线从北京出发,到武汉的路程,全部共计一千多公里,想想当年那时候,坐着这么个大玩意招摇过市,实在是拉风到了极点。



    这段史料着实让我大开眼界,并彻底改变了我对祖国交通工具的看法,什么奔驰、宝马、劳斯莱斯,什么加长型、豪华型,什么沙发、吧台,省省吧,也好意思拿出来说,丢人!



    日子过得舒坦,工作也无比顺利,张居正的好日子似乎看不到尽头,然而事实告诉我们,只进不退的人生是没有的,正如同只升不跌的股票绝不存在一样。



    万历五年(1577),张居正一生中最为严峻的考验到来了,因为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。



    就在这一年,张居正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——他爹死了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8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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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文明一辈子没啥出息,却有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孩子,虽说他没给儿子帮啥忙,反倒添了很多乱(此人在地方飞扬跋扈,名声很差),但无论如何,生子如此,他也可以含笑九泉了。



    但他死也想不到,自己的死,将会让儿子张居正生不如死。



    张居正的爹死了!消息传来,满城轰动,因为表现忠心的机会到了。无数官员纷纷上门,哭的哭,拜的拜,然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摸出门,最后再说两句“节哀顺便”,完事,收工。



    这并不奇怪,自古以来,当官的如果死了爹妈,自然是空巷来拜,宾客盈门,上门的比自己全家死绝还难受,但你要相信,如果你自己挂了,是没有几个人会上门的。



    对此,张居正也十分清楚,虽说父亲死了他很难过,但此时此刻,他的脑海里思考的,却是另一个问题。



    这个问题的名字,叫做丁忧。



    在当时的中国,张居正已经是近似于无敌了,他不怕皇帝,不怕大臣,不怕读书人议论,骠悍无比。



    但他仍然只是近似于,因为他还有一个不能跨越的障碍——祖制。



    所谓祖制,就是祖宗的制度,规矩,虽然你很牛,比皇帝还牛,但总牛不过死皇帝吧,上百年前定下的规则,你再牛也没辙。



    丁忧就是祖制,具体说来,是朝廷官员的父母亲如若死去,无论此人任何官何职,从得知丧事的那一天起,必须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个月,这叫丁忧。到期之后可以回朝为官,这叫起复。



    这个制度看上去有点不近人情,官做得好好的,一下子就给扒得干干净净,负责的那摊事情也没人管,不但误事,还误人心情。



    但这个制度一直以来却都是雷打不动,无论有多麻烦,历任皇帝都对其推崇备至,极其支持,如果你认为这是他们的脑筋一根筋,食古不化,那就错了,人家的算盘,那是精到了极点。



    因为根据社会学常识,只有出孝子的地方,才会出忠臣,你想想,如果一个人连他爹都不忠,怎么能指望他忠于老板(皇帝)呢?



    但贪官们自然是不干的,死了爹,我本来就很悲痛了,正想化悲痛为贪欲,搞点钱来安慰我无助的心灵,你竟然还要罢我的官,剥夺我的经济利益,太不人道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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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于是很多人开始钻空子,你不是规定由得知死讯的那天开始计算吗,那我就隐瞒死讯,就当人还活着,一直混到差不多为止,就算最后被人揭穿,也是可以解释的嘛,人死了,我没有上报,那是因为老爹一直活在我的心中。



    当然,一次两次是可以理解的,时间长了朝廷也不干了,自明英宗起,就开始正式立项,打击伪报瞒报的行为,规定但凡老爹死了不上报的,全部免官为民。



    如此一来,贪官们也没办法了,只好日夜祈祷,自己的老爹能多撑几年,至少等混到够本再含笑而逝,到时也能多搞点纸钱给您送去。



    但也有一个群体例外,那就是军队,领兵打仗,这就绝对没辙了,总不能上阵刚刚交锋,消息来了,您喊一声停:大家别打了,等我回去给我爹守二十七个月,咱们再来,还是老地方见,不打不散。



    张居正不是军人,自然无法享受这个优待,而他的改革刚刚才渐入佳境,要是自己走了,这一大摊子事情就没人管了,心血付之东流且不说,没准回来的时候就得给人打下手了。



    于是他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——夺情。



    所谓夺情,是指事情实在太急,绝对走不开的人,经由皇帝的指示,在万般悲痛中恢复职务,开展工作。由于考虑到在痛苦之中把人强行(一般不会反抗))拉回来,似乎很不人道,所以将其命名为“夺情”。



    然而张居正并不愿意走这条路,当然,并不是因为它“很不人道。”



    其实在他之前,已有一些人有过类似的经验,比如著名的“三杨”中的杨荣,还有那位帮于谦报了仇的李贤,都曾经被这么“很不人道”过,除了个把人骂了两句外,倒也没啥问题,但到了嘉靖年间,夺情却真的成为了一件很不人道的事情,不人道到想不人道都不行,如果有人提出夺情,就会被看作禽兽不如。



    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变化,都要拜一位孝子所赐,这人的名字叫做杨廷和。



    说起来,这位杨兄弟的能量实在是大,闹腾了三朝还不够,死了还要折腾别人。当初他在正德年间的时候,父亲死了,皇帝说杨先生你别走,留下来帮我办事,他说不行,我非常悲痛,一定要回去。


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19 | 显示全部楼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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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果几番来回,他还是回去了,从正德九年(1514)到正德十二年(1517) ,这位仁兄结结实实地旷了三年工,才回来上班。这要搁在现在,早就让他卷铺盖回家了。



    由于他名声太大,加上又是正面典型,从此以后,朝廷高级官员死了爹妈,打死也不敢说夺情。就这么一路下来,终于坑了张居正。



    张居正没有选择,只能夺情,因为冯保不想他走,皇帝不想他走,皇帝他妈也不想他走,当然了,最重要的是,他也不想走。



    辛辛苦苦奋斗三十多年,才混到这个份上,鬼才想走。



    虽说夺情比较麻烦,但只要略施小计,还是没问题的。



    于是老把戏很快上场了,万历五年(1577)十月,痛苦不堪的张居正要求回家守制,两天后皇帝回复——不行。



    一天后,张居正再次上书,表示一定要回去,而皇帝也再次回复——一定不行。



    与此同时,许多大臣们也纷纷上书,表示张居正绝不能走,言辞激烈,好像张居正一走,地球就要完蛋,可谓用心良苦。



    行了,把戏演到这里,也差不多该打住了,再搞下去就是浪费纸张。



    准备收场了,事情已经结束,一切风平浪静,擦干眼泪(如果有),再次出发!



    我亲眼看着严嵩沦落,徐阶下台,我亲手解决了高拱、刘台、何心隐,天下已无人能动摇我的地位。



    对于这一点,张居正始终很自信,然而事实证明,他错了,错得相当厉害,真正的挑战将从这里开始。



    万历五年(1577)十一月,翰林院编修吴中行,翰林院检讨赵用贤上书——弹劾张居正夺情。



    编修是正七品,检讨是从七品,也就是说,这是两个基层干部,也就能干干抄写工作,平时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,而张居正以前的敌人,不是朝廷高官,就是黑道老大、学界首领,并且还特别不经打,一碰就垮,这么两个小角色,按说张大人动根手指,就能把他们碾死。



    然而就是这么两个小角色,差点把张大人给灭了。



    因为这二位仁兄虽然官小,却有个特殊的身份:他们都是张居正的门生。



    而且我查了一下,才惊奇地发现,原来吴兄弟和赵兄弟都是隆庆五年(1571)的进士,和之前开第一炮的刘台是同班同学。



    这就只能怪张大人自己了,左挑右挑,就挑了这么几个白眼狼,也算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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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这下好了,当年只有一个二愣子(刘台),已经搞得狼狈不堪,这回竟然出了两个,那就收拾不了了,因为一个二愣子加另一个二愣子,并不等于二,而是二愣子的平方。



    可还没等张居正反应过来,又出事了,就在二愣子们出击的第二天,刑部员外郎艾穆,主事沈思孝也上书弹劾张居正,希望他早早滚蛋回家,去尽孝道。



    当张居正看到这两封充满杀气的奏疏时,才终于意识到,真正的危机正向自己步步逼近。



    经过长达三十余年的战斗,他用尽各种手段,除掉了几乎所有的敌人,坐上了最高的宝座,然而在此君临天下之时,他才发现一个新的,更为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。



    那些原先乖乖听话的大臣们似乎一夜间突然改变了立场,成为了他的对手,不是一个,是一群,而他们攻击的理由也多种多样,经济问题,作风问题,夺情问题,方式更是数不胜数,上书弹劾,私下议论,甚至还有人上街张贴反动标语,直接攻击张居正。



    对于眼前的这一切,张居正感到很吃惊,却并不意外,因为他很清楚,带来这些敌人的,正是他自己,具体说来,是他五年前的那封奏疏。



    五年前,当张居正将写有考成法的奏疏送给皇帝时,他在交出自己改革理想的同时,还附带了一个阴谋。



    因为在那封奏疏中,有着这样几句话:



   “抚案官有延误者,该部举之,各部院有容隐者,科臣举之,六科有容隐欺蔽者,臣等举之。”



    这句话的意思是,地方官办事不利索的,中央各部来管,中央各部办事不利索的,由六科监察机关来管,六科监察机关不利索,由我来管!



    事情坏就坏在这句话上。



    根据明代的体制,中央各部管理地方,正常,给事中以及御史监察各部,也正常,内阁大学士管理言官,这就不正常了。



    两百年前,朱元璋在创立国家机构的时候,考虑丞相权力太大,撤销了丞相,将权力交给六部,但这位仁兄连睡觉都要睁只眼,后来一琢磨,觉得六部权力也大,为怕人搞鬼,又在六部设立了六科,这就是后来的六科给事中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20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28]

六科的领导,叫做都给事中,俗称科长,下属人员也不多,除了兵部给事中有十二个人之外,其余的五个部都在十人之内。而且这帮人品级也低,科长才七品,下面的人就不用说了。



    但他们的权力却大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,比如说部长下令要干什么事,科长不同意,二话不说,把命令退回给部长,让他修改,如果改得不满意,就再退,直到满意为止。



    别说部长,连皇帝的某些旨意,给事中也是可以指手划脚一番的,所以虽然这帮人品级低,地位却不低,每次部长去见他们,还要给他们行个礼,吃饭的时候别人坐下座,他们可以跑去和部长平起平坐,且指名道姓,十分嚣张。



    给事中大抵如此,都察院的御史就更不得了,这伙人一天到晚找茬,从谋反叛乱到占道经营、随地大小便,只要是个事,就能管。



    六部级别高,权力小,言官级别小,权力大,谁也压不倒谁,在这种天才的创意下,大明王朝搞了二百多年,一向太平无事,而到了张居正,情况被改变了。



    在张居正看来,六部也好,给事中也好,御史也好,都该归我管,我说什么,你们就干什么,不要瞎吵。



    因为他很明白,互相限制、互相制约固然是一种民主的方式,但是民主是需要成本的。



    一件事情交代下去,你讲一句他讲一句,争得天翻地覆,说得振振有词,其实一点业务都不懂,结果十天半个月,什么都没办,而对于这些人,张居正一贯是深恶痛绝。



    所以他认为其他人都应该靠边站,找一个最聪明的人(他自己)指挥,大家跟着办事就行,没有必要浪费口水。于是在他统治期间,连平时监督他人的六科和御史,都要考核工作成绩。



    然而遗憾的是,大臣们却不这么想,在他们看来,张居正是一个破坏规则的人,是一个前所未见的独裁者。自朱元璋和朱棣死后,他们已经过了一百多年的民主生活,习惯了没事骂骂皇帝,喷喷口水,然而现在的这个人比以往的任何皇帝都更为可怕,如果长此以往,后果实在不堪设想。



    所以无论他要干什么,怎么干,是好事还是坏事,为了我们手中的权力,必须彻底解决他!



    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就此浮出水面。


[1129]


    耐人寻味的是,在攻击张居正的四人中,竟有两人是他的学生,而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,这四个人竟没有一个是言官!



    该说话的言官都不说话,却冒出来几个翰林院的抄写员和六部的小官,原因很简单——躲避嫌疑,而且第一天学生开骂,第二天刑部的人就跟着来,说他们是心有灵犀,真是杀了我也不信。



   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,夺情问题也好,作风问题也罢,那都是假的,只有权力问题,才是真的。



    张居正不能理解这些人的思维,无论如何,我不过是想做点事情而已,为什么就跟我过不去呢?



    但在短暂的郁闷之后,张居正恢复了平静,他意识到,一股庞大的反对势力正暗中涌动,如不及时镇压,多年的改革成果将毁之一旦,而要对付他们,摆事实、讲道理都是毫无用处的,因为这帮人本就不是什么实干家,他们的唯一专长就是摆出一幅道貌岸然的面孔,满口仁义道德,唾沫横飞攻击别人,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


    对这帮既要当婊子,又要立牌坊的人,就一个字——打!



    张居正汇报此事后,皇帝随即下达命令,对敢于上书的四人执行廷杖,也就是打屁股。



    张大人的本意,大抵也就是教训一下这帮人,但后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。



    打屁股的命令下来后,原先不吭声的也坐不住了,纷纷跳了出来,搞签名请愿,集体上书,反正法不责众,不骂白不骂,不请白不请。



    但在一群凑热闹的人中,倒也还有两个比较认真的人,这两个人分别叫做王锡爵和申时行。



    这二位仁兄就是后来的朝廷首辅,这里就不多说了,但在当时,王锡爵是翰林院掌院学士,申时行是人事部副部长,只能算是小字辈。



    辈分虽小,办事却是大手笔,人家都是签个名骂两句完事,他们却激情澎湃,竟然亲自跑到了张居正的府上,要当面求情。



    张大人哪里是说见就见的,碰巧得了重病,两位大人等了很久也不见人,只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。



    申时行回去了,王锡爵却多了个心眼,趁人不备,竟然溜了进去,见到了张居正。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21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30]

眼看人都闯进来了,张居正无可奈何,只好带病工作。



    王锡爵不说废话,开门见山:希望张居正大人海涵,不要打那四个人。



    张居正唉声叹气:



   “那是皇上生气要打的,你求我也没用啊!”



    这话倒也不假,皇帝确实很生气,命令也确实是他下的。



    这种话骗骗两三岁的小孩,相信还管用,但王锡爵先生……已经四十四了。



   “皇上即使生气,那也是因为您!”这就是王锡爵的觉悟。



    话说到这个份上,张居正无话可说了,现场顿时陷入了沉寂。



    见此场景,王锡爵感到可能有戏,正想趁机再放一把火,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。



    沉默不语的张居正突然站了起来,抽出了旁边的一把刀,王锡爵顿时魂飞魄散,估计对方是恼羞成怒,准备拿自己开个刀,正当他不知所措之际,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:



    九五至尊,高傲无比,比皇帝还牛的张大人扑通一声——给他跪下了。



    没等王学士喘过气来,张学士就把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,一边架一边喊:



    “皇帝要留我,你们要赶我走,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啊!”



    面对无数居心叵测的人,面对如此困难的局面,张居正一直在苦苦支撑着,他或许善于权谋,或许挖过坑,害过人,但在这个污浊的地方,要想生存下去,要想实现救国济民的梦想,这是唯一的选择。



    现在他的忍耐终于到达了顶点。



    张居正跪在王锡爵的面前,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:



    “你杀了我吧!你杀了我吧!”



    王锡爵懵了,他没有想到,那个平日高不可攀的张大学士,竟然还有如此无奈的一面,情急之下手足无措,只好匆匆行了个礼,退了出去。



    张居正发泄了,王锡爵震惊了,但闹来闹去,大家好像把要被打屁股的那四位仁兄给忘了,于是该打的还得打,一个都不能少。



    万历五年(1577)十月二十三日,廷杖正式执行,吴中行、赵用贤廷杖六十,艾穆、沈思孝廷杖八十,这么看来,师生关系还是很重要的,要知道,到关键时刻能顶二十大板!



    事情前后经过大致如此,打屁股的过程似乎也无足轻重,但很多人都忽略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地方——打屁股的结果。



    两个人在同一个地方,挨了同样的打,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结局.



[1131]


    在这次廷杖中,张居正的两位学生在抗击打能力上,表现出了完全相反的特质,吴中行被打之后,差点当场气绝,经过奋力抢救,才得以生还,休养了大半年,还杵了一辈子拐杖。



    但赵用贤就不同了,据说他被打之后虽然伤痕遍布,元气大伤,却明显能扛得多,回家后躺了一个多月,就能起床跑步了。



    这是一个奇迹,同样被打的两个人,差别怎么会这么大呢?要说明这个问题,我们必须以科学的态度,严谨的精神,去详细分析一下这个明代特有的发明——打屁股。



关于打屁股问题的技术分析报告



    廷杖,也就是打屁股,是明代的著名特产,大庭广众之下,扒光裤子,露出白花花的屁股,几棍下去,皮开肉绽,这就是许多人对打屁股的印象。



    然而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各位,打屁股,并非如此简单,事实上,那是个技术工种。



    根据人体工程学原理分析,明代的廷杖是一种极为严酷的刑罚,因为那跟你在家挨打不一样,你爹打你,无非是用扫把,小棍子,惨无人道点的,最多也就是皮带。



    但廷杖就不同了,它虽然也用棍子,却是大棍子,想想碗口粗的大棍以每秒N米的加速度向你的屁股着陆,实在让人胆寒,所以连圣人也说过,遇到小棍子你就挨,遇到大棍子,你就要跑(小仗则受,大仗则走)。



    而执行廷杖的人,基本上都是锦衣卫,这伙人平时经常锻炼身体,开展体育活动,随手一抡,不说开碑碎石,开个屁股还是不难的。



    所以经过综合分析,我们得出如下结论,如无意外,二十廷杖绝对足以将人打死。



    但一直以来,意外始终在发生着,一百杖打不死的有,一杖就完蛋的也不缺,说到底,还要归功于我国人民的伟大智慧。



    纵观世界,单就智商而言,能和中国人比肩的群体,相信还没生出来,而我国高智商人群最为突出的表现,就在于从没路的地方走出路来。



    打不打屁股,那是上级的事,但怎么打,那就是我的事了,为了灵活掌握廷杖的精髓,确保一打就死,或者百打不死,锦衣卫们进行了艰苦的训练,具体方法如下:(有兴趣者,可学习一二,但由此带来之后果本人概不负责)
 楼主| 发表于 2008-8-16 16:22 | 显示全部楼层

[1132]

找到一块砖头(种类不限),在上面垫一张宣纸(一点就破那种),用棍子猛击宣纸,如宣纸破裂,则重新开始,如此这般不断练习,以宣纸不破,而砖头尽碎为最高层次。



    如果能打到这个级别,基本就可以出师了,给你送过钱的,就打宣纸,打得皮开肉绽,实际上都是软组织损伤,回家涂了药,起来就能游泳。



    要是既无关照,又有私仇的,那就打砖头,一棍下去表皮完整,内部大出血,就此丧了命那是绝不奇怪。



    顺便说一句,在当时,另一个技术工种也有类似的练习,那就是砍头的郐子手,这也是门绝活,操作方法与打屁股恰好相反,找一块平整的肉,然后在上面放上一块宣纸,用刀剁宣纸,把下面的肉剁碎,上面的宣纸不能破损,就算是炉火纯青了。



    练这一手,那也是深谋远虑,如果给钱的,一刀下去就结果,不会有痛苦,不给钱的,随手一刀,爱死不死,多久才死,反正是你的事。



    如果有给大钱的,那就有说头了,只要不是什么谋反大罪,不用验明首级,再买通验尸官,犯不着人头落地,就能玩花样了:顺手一刀砍在脖子上,看上去血肉模糊,其实上大血管丝毫无损,抬回去治两天,除了可能留个歪脖子后遗症外,基本上没啥缺陷。



    这才是真正的技术含量,什么“庖丁解牛”,和砍头打屁股的比起来,实在是小儿科。拉到刑场上都杀不死,打得皮开肉绽都没事,这就是技术。



    技术决定效益,这是个真理



    所以长久以来,打屁股的锦衣卫日夜操练技术,毕竟人家就靠这手本事混饭吃,不勤奋不行,但日久天长,朝廷也不是傻瓜,慢慢地看出了门道,为保证廷杖的质量,也研发了相应的潜规则口令,分别是:打、着实打、用心打。



    所谓打,就是意思意思,谁也别当真,糊弄两下就没事了。



    而着实打,就是真打了,该怎么来怎么来,能不能挺得住,那得看个人体质。



    最厉害的,是用心打,只要是这个口令,基本上都是往死里打,绝对不能手软。



    这三道口令原本是潜规则,后来打得多了,就成了公开命令,不但要写明,而且打之前由监刑官当众宣布,以增加被打者的心理压力。而赵用贤和吴中行的廷杖命令上,就明白地写着着实打。



[1133]


    既然是着实打,那就没什么说的了,虽然有人给锦衣卫送了钱,也说了情,但毕竟命令很明确,如果过轻,没准下次被打的就是自己,和钱比起来,还是自己的屁股更重要。



    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,既然同样是着实打,同样是读书人,体质相同,为什么吴中行丢了半条命,赵用贤却如此从容?



    原因很简单,赵用贤是个胖子,而吴中行很瘦,用拳击术语讲,这二位不是一个公斤级的,抗击打能力不同,赵用贤有脂肪保护,内伤较小,而吴中行没有这个防护层,自然只能用骨头来扛。



    这一结果也生动地告诉了我们,虽说胖子在找老婆、体育活动方面不太好使,但某些时候,有一身好肥肉,还是派得上用场的。



    挨打之后还没完,吴中行和赵用贤因为官职已免,被人连夜用门板抬回老家(没资格坐轿子),这场学生骂老师的闹剧就此划上句号。



    当然,不管他们出于何种动机,是否有人主使,但这两位仁兄由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软话,坚持到底,单凭这一点,就足以让人敬佩。



    但在整个事件中,最让人胆寒的,却不是张居正,也不是这两位硬汉,而是一个女人。



    在赵用贤与吴中行被打的时候,许多同情他们的官员在一旁议论纷纷,打完之后,王锡爵更是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,抱住吴中行痛哭不已,但没有几个人注意到,与他同时冲上去的,还有一个女人——赵用贤的老婆。



    但这位大嫂的举动却出人意料,她初步照料了自己的丈夫后,便开始在现场收集一样东西——赵用贤的肉。



    由于打得太狠,赵用贤虽然是个胖子,腿上也还是被打掉了不少肉,赵夫人找到了最大的一块,带回了家,用特制方法风干之后,做成腊肉,从此挂在了家里。



    这位悍妇之所以干出如此耸人听闻之举,是因为在她看来,被打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,她要留下纪念品,以表示对张居正的永不妥协,并利用这块特殊的肉,对后代子孙进行光荣传统教育——你爹虽然挨了打,但是打得光荣,打得伟大!



    打完了四个人的屁股,却打不完是非,此后攻击张居正的人有增无减,什么不回家奔丧,就禽兽不如之类的话也说了出来,骂来骂去,终于把皇帝骂火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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